「新疆人权危机扫盲」 在東突厥斯坦(或“新疆”)发生了什么?What is happening in East Turkestan (or “Xinjiang”)?
无论这片土地你叫它东突厥斯坦还是新疆,无论你认为是种族屠杀还是文化清洗,我们呼吁作为主体民族的大家关注这片土地的大规模人权危机,不要让状况越演越烈。
在维吾尔语里,维吾尔人生活的这片土地被称为「Wetini ئۇيغۇر ۋەتىنى 」,意为「家乡」。在国际语境中,东突厥斯坦和「新疆」是两个更为熟知的称呼。地理上,东突厥斯坦属于中亚,两个主要城市为曾是中亚第一大城市的乌鲁木齐和有丝绸之路绿洲之称的喀什。
这片土地拥有独特的文化、历史和身份认同。这里居住着维吾尔人、哈萨克人、柯尔克孜人、乌兹别克人、塔吉克人、鞑靼人、蒙古人、帕米尔人、锡伯人等多个民族。各民族拥有各自独特的语言、文学、艺术和饮食文化。这也是在中共的文化清洗政策下,当今海外离散社群致力于保护和传承的珍贵财富。
在中共统治下,东突厥斯坦被称为「新疆」。这一称呼从何而来?「新疆」一词并非由中共发明;其广泛使用可以追溯到清朝。这也是一个带有殖民意味的称呼:「新疆」,指「新的疆域」,新获取的土地。
「中国」对东突厥斯坦殖民统治的历史不是从中共夺权开始的。从十八世纪中期开始,这片土地便实际上处于中央政府控制之下。1 清朝时期,政府实行「改土归流」政策,在西北西南各地废除少数民族官员,改由中央派遣的官员统治边疆,以加强中央集权、加速汉化。乾隆曾把乌鲁木齐改名「迪化」,寓意「启迪教化」,意在表达对当地少数民族顺从朝廷教化的期望。民国时期,孙中山也曾在其著作 《实业计划》 (The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of China) 中把「殖民新疆」作为其发展中国之策略的一部分。「殖民」(Colonization) 一词是著作中的直接用语。2
由于长期处于中国政府的控制之下,东突厥斯坦这一地区的国际通用称谓或多或少带有殖民色彩,例如早期西方记载中常见的 “Chinese Turkestan”(中国突厥斯坦)。
「东突厥斯坦」是一个目前在海外维吾尔人社群中使用较多的称呼。这一词来源于上世纪三十和四十年代的两次独立运动。国民政府时期,中央对边疆控制较弱,东突厥斯坦曾在1933和1944年两次成功独立建国。
First East Turkestan Republic (The Turkic Islamic Republic of East Turkestan),
1933-1934 第一东突厥斯坦共和国,以喀什为中心,在军阀攻击下宣布解散
Second East Turkestan Republic, 1944-1946
第二东突厥斯坦共和国,以伊宁为中心,在苏联支持下建国,解散后保留对其疆域实际控制权至1950年中共军队入侵
中共夺取对东突厥斯坦的控制权后,实施了新时代的殖民政策,也是历史上规模最大、最彻底的殖民政策。1954年,政府设立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大规模地从内地省份向新疆移民,抽调汉族干部。1949年,新疆全境的汉族人口只有29万,约占6%。而根据中共2020年全国第七次人口普查的数据,新疆汉族人口已经达到1092万,约占42%。3
殖民历史漫长,为何归咎中共?
殖民主义的历史必须承认,但当今维吾尔人所受到的压迫已经远远超过了这段历史本身能带来的苦难。殖民政策仅仅构成中共在新疆实施恐怖统治的基础。
在中共统治下,尤其是在习近平政府的统治下,对维吾尔人基本人权的践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在以建设兵团为中心的新时代殖民基础上,中国政府以反恐、反分裂为借口,对维吾尔人和其他少数民族实施大规模的监视和随机监禁,维吾尔人生活在政治高压之下,稍有不慎便会被打上「极端分子」的标签被消失。许多人面临家人无故消失、失联的困境。
在高度政治审查的环境下,从中国获取一手信息极为困难。然而,借助众多亲历压迫的海外维吾尔人的证词,以及无数海外学者的不懈努力,我们依然能够勾勒出中共高压政策的大致轮廓。本段信息主要参考 University of British Columbia 2020年发布的 Xinjiang Documentation Project (新疆文献记录)。该项目汇聚了50余位教授的研究成果,并持续更新有关中共在新疆非法监禁和监控少数民族的信息。4
文化破坏和迫害
自九十年代起,以“去极端化”与“发展”为名,中国政府开始禁止公共文化和宗教活动,拆毁清真寺和墓地,并强制推行语言和文化的汉化政策。自1997年,中共开始在新疆取缔禁止维吾尔人的传统庆祝活动 “麻扎节 (Mazar festival)”。到2015年,哪怕是较小规模的庆祝也不被允许。2014年起,中共在各地开始拆除和毁坏维吾尔族墓地和关闭清真寺。除了被直接拆除的场所外,一些清真寺和墓地被变成了博物馆,失去了其宗教场所的功能,变为供汉族游客观赏的旅游景点。截止2020年,喀什古城70%的清真寺都被关闭。5 仍被允许开放的清真寺必须遵循「中国化」的规定,升中国国旗,张贴政治标语。穆斯林服饰被禁止穿戴。2014年起,新疆的学校开始逐步减少维语教育,大规模强制汉语教学。汉语取代维语成为了许多维吾尔儿童的第一语言。6
与之并行的还有对维吾尔知识分子、文化精英的迫害。自2000年代末以来,中共陆续抓捕并拘禁多位维吾尔学者与文化工作者,其中就包括擦星星事务所最近活动邀请的嘉宾 Abduweli Ayup(阿不都外力·阿尤普 ),一位语言学家与诗人。他曾在新疆创办维吾尔语学校,因其倡导母语教育,被中共视为对汉化政策的威胁,最终在筹款过程中以“非法集资”的罪名被逮捕。
还有许多在同一时期被捕的维吾尔学者至今仍被关押,例如支持新疆自治的经济学家 Ilham Tohti (伊力哈木·土赫提)、人类学家 Rahile Dawut(热依拉·达吾提)、新疆大学人文学院院长 Arslan Abdulla(阿尔斯兰·艾比布拉)、新疆医科大学校长 Halmurat Ghopur (哈木拉提·吾甫尔),其中后两位曾担任政府职务。这些拘捕往往毫无合法依据,政府仅因他们在文化领域的成就而对其进行迫害。7
强制关押和劳动
2000年代初期,中共已经开始在新疆开展一系列具有强迫劳动性质的项目,将维吾尔人大批转移到东部省份从事农业和工业工作。82014年,中国政府官方媒体新华社曾报道新疆政府推广劳动力转移项目,以满足日益增长的棉花人工采摘需求。自2017年,中国政府开始大规模建设和使用集中营。Australian Strategic Policy Institute 在研究中识别出了超过380座监禁设施。910 中共称呼这些集中营为「教培中心」,意在维护政权稳定,对维吾尔人进行「去极端化」的思想教育。
事实上,和针对文化工作者的迫害相同,抓捕维吾尔人进集中营不需要任何合理合法的理由,或是所谓思想极端化的证据。人们往往只是因为信仰宗教、与海外亲人联系就被监禁。被关押者不仅包括信仰伊斯兰教的维吾尔人,还涵盖哈萨克族、基督徒等来自不同民族和宗教背景的人群。甚至许多拥护政府、努力成为中共治下「模范维吾尔公民」的党员、公务员都被关押。11 12这造成的是普遍的政治恐慌:任何不经意的举动,甚至没有举动,都可能断送自由。
在集中营里,维吾尔人被迫学习汉语、接受爱国主义教育、学习汉化习俗。亲历者表示,酷刑和虐待在集中营中屡见不鲜,关押者常常遭遇电击、拷打、性侵犯等非人待遇。13 从集中营被释放后,维吾尔人往往被要求签订新的劳动合同,陷入强迫劳动。新冠期间,许多维吾尔人被迫进入防疫用品生产工厂工作,以满足劳动力缺口。
许多知名的国际大品牌都依赖于维吾尔强迫劳动,例如苹果、宝马、阿迪达斯、耐克、谷歌、微软等。Jewish World Watch 统计了使用维吾尔强迫劳动的一些品牌,通过以下链接可以查阅:https://jww.org/site/uyghur-china-forced-labor-database/
大规模监控
在大规模的监控下,集中营的运作才得以实现。新疆政府使用包括天网摄像头、数据追踪软件、生物信息收集技术在内的各种高科技手段对维吾尔人的一举一动进行监视,并组建了专门的警察队伍。政府增设了大量警察站和检查岗,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检查手机成为例行事项。14
根据 Human Rights Watch 的一份报告,新疆警察使用一种专门的软件标记居民的可疑行为。对于可疑行为的定义非常广泛,许多完全守法的日常行为都被认为可疑,例如不与邻居社交、不走正门、向清真寺捐款、突然搬家或突然返乡等。15
自2018年起,中共开始派遣干部强制入住维吾尔家庭,这一做法是自2014年启动的“访惠聚”项目的延续。从最初的干部走访,逐渐转变为强制与维吾尔家庭同住,监视其生活并推广汉化习俗。16 这些不可想象的极具侵犯性的政策,在新疆都是活生生的现实。
维吾尔人权危机是一个国际问题,请保持关注,不断发声
一个月前,泰国政府与中国政府达成合作,将四十名寻求庇护的维吾尔人遣返回中国。毫无疑问,这些人回国后将面临酷刑与监禁。在中国日渐增长的经济和政治影响力之下,对于维吾尔人来言,离开中国境内也不再意味着获得安全。
从泰国首都曼谷直飞新疆喀什的航班 CZ5246 航线图,来源:AirNavRadar
雪上加霜的是,许多海外维吾尔人因家人仍在国内,无法公开发声。中共当局严格禁止维吾尔人与海外的任何联系,仅仅因为“家人在国外生活”便可作为将其关进集中营的理由,更不用说家人若在国外从事政治活动。在这样的情况下,建立海外维吾尔人政治社群、提出政治诉求非常困难。
因此,我们想借此机会倡议在座大家多多为维吾尔人的权益发声,无论是作为海外华人、留学生、还是与中共政权没有直接联系的美国公民。我们都处在一个更安全、更有能力发声的位置。我知道,大家身边的许多人对维吾尔人面临的人权危机仍怀有质疑和保留,有人会认为「genocide」是过重的用词,有人会认为证据不够确凿。然而,我想说的是,我们永远不能替维吾尔人去原谅、去轻描淡写。中共的许多政策不是秘密;BBC记者曾进入集中营拍摄维吾尔人接受思想教育的画面,侵犯隐私权的「访惠聚」项目也在中共官方媒体有许多报道。退一步不讨论细节,维吾尔人所遭受的系统性压迫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我们有责任发声,也有责任去传播维吾尔人的声音,我们永远不能代替他们否认他们所遭受的、却常常难以诉说苦难。
2014年,泰国以非法入境罪对数十名来自中国维吾尔族的寻求庇护者判刑 ( AFP / Tuwaedaniya MERINGING 法新社资料图片)
阅读更多有关维吾尔人群的资料(包括查询本篇文章的参考资料):https://docs.google.com/document/d/15wq0aAet-6OxlUNszPDl4xhkRuAYrnZPF5hXj9RjBPQ/edit?usp=sharing
讲座主讲:OT 小翠 剪辑:Lavo 文字整理:小翠
Review:Abduweli Ayup 统筹编辑:GD
James A. Millward, Eurasian Crossroads (2006)
Sun Yat-Sen, The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of China (1920)
相关阅读: 1949年以后新中国向新疆汉族移民的类型与功效 https://chinadigitaltimes.net/chinese/121171.html (2010)
Xinjiang Documentation Project https://xinjiang.sppga.ubc.ca/
新疆麻扎被拆毁:文化灭绝仍在继续 https://www.adhrrf.org/news/religious-freedom/213747.html
The Washington Post, “Decades of service to China’s government didn’t save my Uyghur dad from prison.” 2021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outlook/uyghur-china-father-prison/2021/04/16/3cc196fe-985f-11eb-a6d0-13d207aadb78_story.html
The New York Times, “Her Uighur Parents Were Model Chinese Citizens. It Didn’t Matter.” 2020 https://www.nytimes.com/2020/01/29/magazine/uyghur-muslims-china.html
The Diplomat, “Confessions of a Xinjiang Camp Teacher.” 2020 https://thediplomat.com/2020/08/confessions-of-a-xinjiang-camp-teacher/
https://xjdp.aspi.org.au/resources/?topic=surveillance
https://xjdp.aspi.org.au/explainers/how-mass-surveillance-works-in-xinjiang/
https://www.hrw.org/zh-hans/news/2018/05/14/china-visiting-officials-occupy-homes-muslim-region